手术实录：脑部胶质母细胞瘤手术及 CAR T 准备工作

我们在希望之城的手术室中记录了一场真实的外科手术过程。对于这名患有胶质母细胞瘤的患者而言，这场手术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清除其脑内的肿瘤，更重要的意义在于通过对肿瘤的病理检测，以确定他是否有资格加入 CAR-T 临床试验，以更前沿的疗法继续进行治疗。

请注意：可能某些细节会让您感到不适。

神经外科医生 Behnam Badie 博士迈着大步穿过转门来到手术室。他伸直手臂用流水洗净双手，浑身上下充满着自信的力量——接下来他将完成一项早已熟悉数千次流程的脑部手术：小心翼翼地从患者大脑深处取出肿瘤。但实际上，这一次的手术在某种意义上又显得有一些不同。

Behnam Badie, M.D.

对于这名 44 岁的男性患者而言，如果他大脑中的肿瘤被认为生长活跃的话，他将获得资格加入到一项临床试验中，利用自身免疫系统的细胞来对抗脑癌。

「该名患者患有胶质母细胞瘤，这是一种非常具有侵袭性的肿瘤。」担任希望之城神经外科（Division of Neurosurgery）主任的 Badie 博士告诉我们。此时，护士正在为他穿上医用手术服以便开始手术。「我们的计划是检查患者脑部曾经动过手术的区域，提取组织并进行活检。一旦发现复发迹象，我们将对肿瘤进行切除。」

忙碌于病人四周正在进行手术的医护人员

对于正在考虑进行临床试验的这名患者而言，符合参与临床试验的资格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现实问题。没有新的肿瘤生长虽说是个好消息，但这并不意味着肿瘤在不久后也不会复发。尤其是对于胶质母细胞瘤而言，这种癌症几乎都会复发，速度极快且来势汹汹。 

另一方面，即便是该患者被检测出仅有少部分复发或生长，这也意味着患者将具备临床试验资格，从而接受更先进的治疗。

01.手术的两个阶段

据患者妻子描述，患者时常会表现出无精打采、然后突然进入亢奋状态，情绪和身体都会出现明显的波动。因此，手术的第一个阶段就是清除这种影响其正常身体机能的肿瘤。第二阶段则涉及到为患者准备 CAR T 细胞疗法，以便后续靶向病人大脑中的肿瘤。

和 Badie 博士共同主持这项试验的希望之城 T 细胞治疗研究实验室副主任 Christine Brown 博士表示：「我们都知道手术、化疗和放疗是治疗癌症的三大常用方法。而且我们已经在那三个领域取得了进步，但我认为最令人兴奋的是最新出现的第四大疗法——免疫疗法。我们正在努力利用这种方法来让患者的免疫系统既能识别又能摧毁他们体内的癌细胞。」

「我们正在利用一种被称为 T 细胞的特殊白细胞的潜在功能，并对它们进行重新编程。目的是为了让 T 细胞能够识别以前从未见过的癌细胞。当 T 细胞感觉到异常时，可以从中发现那些癌细胞并杀死它们。」

该疗法的独特之处在于，CAR T 细胞（一种可以从患者体内取出，经过基因改造后再次引入患者体内以增强其抵抗癌症能力的免疫系统细胞）可以采用叫作「导管」的输送管直接注入大脑。

其中一根导管将与患者肿瘤的生长腔相连，以靶向其余的所有癌细胞。另一根将被引导至可以浸润大脑和脊髓的透明液体——脑脊液中，以发挥相同的作用。

「这种直接将药物输注至大脑的方法为希望之城所独有。我们是第一个实施这种方法的医疗机构，世界上很少有医院可以做到这一点。」Brown 博士表示。

这项「营救行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该患者和妻子育有三名年幼的孩子，如果没能获得参加临床试验的资格，他们的生活将遭受到巨大挑战。也就是说，这项手术的结果将决定这一个家庭的未来。 

02.第一阶段：清除肿瘤并进行病理检测

上午 11:32

两名护士和神经外科医生 Lisa Feldman 博士一起将患者以特定姿势摆放在手术台上，这样他的头部将略微倾斜，有利于医生们进行手术。手术台一旁的白板上用简短的文字说明了操作步骤：「右颅骨行切开术切除肿瘤。放置 Rickham 储液罐和导管。」

而手术台上方的屏幕，则显示出了患者面部的银色轮廓和大脑内部的数字图像。Feldman 博士将一根长长的金属导航探针（看上去有点像老式的电视天线）瞄准患者头骨的开口区。每次探针触及到的地方，附近的屏幕上都会显示出大脑相关区域的 3D 图像。

外科医生们在整个过程中都会使用探针来进行定位，查看大脑内部的状况并了解哪些结构可能会受到手术器械的影响。 

Badie 博士简单地为我们解释了这种仪器的作用：「它使我们能够看到距离大脑特定区域有多远以及我们是否已经接近肿瘤生长的预期边缘。」

「行切开术。」Feldman 博士的话语在手术室中回荡开来。她开始切开病人的头皮，下面是一个骨瓣。在切除一小部分颅骨后，外科医生们将从露出的开口处进入患者的大脑内部。

Badie 博士和 Feldman 博士还有两名神经外科医生正围在病人的身旁，一起协力将骨瓣周围非常细小的骨片一个接一个地移入塑料杯中。不久，他们将使用螺丝起子式的装置将头骨移位。

一小时前，这位曾用长达三年的时间进行各种治疗（包括脑部手术、放疗、化疗和实验疗法）的患者告诉他的妻子，他想放弃治疗，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手术，太多的流程，还曾用大把的时间去试图挽救生命，却牺牲了自己剩下的日子。 

他的妻子回忆道：「我告诉他，『你有两种选择』。要么回家等着肿瘤继续生长直到死去。要么完成这场手术，然后对自己说，『至少我都试过了』。」 

下午 12:00

去除骨瓣后，Badie 博士将导航探针伸向了大脑。他开始切开并剥去了覆盖在大脑和脊髓上的一层厚厚的保护性组织——硬脑膜。很快，病人的大脑暴露在外：一块海绵状的粉红色脂肪组织。

Badie 博士提取了一块组织进行活检。「右额神经胶质瘤与神经胶质增生」。这表明接下来还需要通过病理学来评估组织的类型，以确定是肿瘤组织还是瘢痕组织。 

「导航探针。」他再次打手势示意使用有助于可视化大脑的仪器。

这时，Badie 博士开始对一个大型的显微镜进行操纵，将其放置在患者大脑开口的上方。

Feldman 博士正在缝合病人脑腔开口区

下午 12:09

外科医生轮流查看患者脑部最近 MRI 显示可能出现新肿瘤的区域，不时地将脂肪白色组织抽出。

Feldman 博士将接下来的一小块组织稍稍抬起，上面有了更多的褐色，「有出血迹象。」

手术室里逐渐呈现出一种节奏感：清除从大脑冒出的细小血液流的抽吸声与灼烧装置发出的蜂鸣声相互交替。病人的大脑似乎为了响应外科医生们的工作正在有规律地跳动着。

Feldman 博士时不时地仰起脖子去查看导航屏幕。她要了一个可以装标本的容器，并在上面做了记号：「看起来像瘢痕组织」 。

Badie 博士开始说出样本的类型，随即护士将他的话做了记录，「这是右额神经胶质瘤与神经胶质增生」。 

完成标本递交后，Badie 博士转向 Feldman 博士并说道：「我们需要大量保存那样的组织。」

只有组织样本足够多才能准确评估是否存在活跃的肿瘤增长。 

下午 12:19

「那是瘢痕， 看见了吗？」 Feldman 博士举起脑组织说道。

她继续拉扯着病人大脑内部像爆米花一样的微小组织。一束红光照射进被显微镜放大的区域，看起来就像是大脑里的海绵状隧道。Feldman 博士在往深处挖的时候采用了刮擦动作，仿佛正在围绕目标组织切出一个小沟。

Badie 博士说道：「旁边再多一点，确保可以移出组织。」 

「能给我个范围吗？」Feldman 博士接着说。

下午 12:26

Feldman 博士继续拔出瘢痕组织的白色碎片。她用长镊子将每一个看起来像是肉球的东西转移到了托盘上，准备将它们送去病理检查。 

此时他们面临的困难是瘢痕组织正好位于患者脑部肿瘤曾经生长的地方（在被切除后形成了空腔）。如果事实证明他们在 MRI 上看到的淡灰色阴影不是患者脑部新长的肿瘤，而是旧的瘢痕组织，则该名患者将没有资格进行试验。

此时，Feldman 博士告诉我们：「我们看到的可能是放射性坏死。这实际上是神经外科手术中最大的问题之一。胶质母细胞瘤是一种恶性肿瘤，因此我们通常搞不明白所看到的究竟是患者曾因治疗所产生的放射性损伤，还是肿瘤正在复发。」

脑内手术。警告：此视频中的某些真实场景可能会令人感到不适

下午 12:34

Feldman 博士在继续用探针深入大脑时告诉同台医生：「这部分感觉真的很坚硬。」 同时，Badie 博士正在打电话询问病理情况，以获取先前发送的组织分析信息。

「病理学家回电话了。」 Badie 博士说。「他说有异常细胞，但不确定是新长的肿瘤还是之前的旧肿瘤。因此，我们需要递交一些新的样本组织来确定是否有存活的肿瘤细胞。」

下午 12:57

Badie 博士将一小片网片放入了肿瘤腔中以帮助止血。他交替进行着放置网片和烧灼组织，以防止该区域的小血管出血。 

「如果我们没有止血，那么患者可能会在手术腔中形成血块，」Badie 博士解释说。

Feldman 博士正在与病理科通话，就患者是否符合该试验资格进行最终确认。

「好的，就坏死情况来看存在局部复发性 GBM。」她转向 Badie，并说：「诊断结果出来了。」

「可真让人悲喜交加。现在他有资格参加临床试验固然是好，但显然肿瘤复发并不是个好消息。患有这种肿瘤，复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名护士将细管和两个小圆顶状的储液器放在托盘上，以便 Badie 博士和 Feldman 博士拼接组装后将它们植入患者的脑部。

Badie 博士仔细检查了他切除的肿瘤组织切片，然后递给了护士。护士将它们放到了几乎充满有色液体的试管中。 

03.第二阶段：为大脑 CAR-T 疗法的输注导管

下午 1:21

头顶上方的显微镜传输的图像显示出用于定位导管之一的探针所经过的路径。当它穿透大脑组织时，屏幕上会飞溅出明亮的淡红色和灰色。在这一部分过程中，患者大脑内部看起来像一块抽象的艺术品。

在显微镜的帮助下，Feldman 博士将导管进行了定位，使其指向肿瘤腔。

「能递给我储液器吗？」Feldman 博士问道。然后一边打手势寻找可以输送 CAR T 细胞的设备，同时再次冲洗伤口。

这时，Badie 博士说：「我正在准备第二根导管。」他将导管和储液器组装了起来，打算将它们放置在大脑中部存储患者大部分脑脊液的腔洞附近。

在外科医生检查肿瘤腔的同时麻醉师们正在监测患者的生命体征

下午 1:43

当 Badie 博士放置第二根导管时，Feldman 博士开始将一些小螺钉拧进骨瓣中，准备再次装回到患者脑部原来的地方。

手术室里已经进入到了最终决定性的时刻。麻醉师在检查病人的状态。一名护士带着一套工具走了进来。这套工具将用于修复患者的硬脑膜。一旁的护士们正在一起统计止血海绵和器材的数量。

下午 1:56

神经外科医生们守候在病人手术伤口的两侧，使用细长的缝合线交替地缝合着硬脑膜。

「营救任务」成功了。该患者有资格加入临床试验。

「对我们来说，心情很复杂。我们并不希望那里有肿瘤，希望它只是瘢痕。因此，令人遗憾的是，该患者的病情复发。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尝试通过 CAR T 细胞疗法来改善他的生活质量以及延长他的生命长度。」Badie 博士表示。

图片来源：希望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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