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于:2016-06-20
原创

实习时犯了错 那种怕那股紧张至今记忆犹新

知乎上一个很火的帖子,一个三甲医院的实习生,在骨科轮转。操作时误把患者的留置针拔掉了,心里很难过,一个人躲在厕所哭,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实习生活。这种事在...

知乎上一个很火的帖子,一个三甲医院的实习生,在骨科轮转。操作时误把患者的留置针拔掉了,心里很难过,一个人躲在厕所哭,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实习生活。

这种事在实习时怕不少人都遇到过,人非机器,孰能无过,更何况是新手,但犯了错,带教老师的处置方式不同或许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你有没有遇到一个好老师。 

实习时的两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第一件事

一次管直肠癌 dixon 术后的病人,我跟老总班。患者突发腹痛。

病人跟我说:医生,我以前痛就用止痛栓,效果很好,您给我开个止痛栓吧。

深夜,我不好意思叫醒老师,就直接给病人开了 25 mg 同杜叮,纳肛。

第二天早上查房时教授知道了,当时脸一沉,但没说什么。查完房教授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小鲁,你为什么要给他开同杜叮?

我说:他疼得很厉害啊,而且以前用过,效果不错。

教授说:你先想一想,他的吻合口离肛门有多远。

我说:11、12 厘米吧。

说完我仔细一想就懵逼了,然后立马吓出一身冷汗。如此低位的吻合口,从肛门塞进去两粒止痛栓一刺激,搞不好就瘘了。

肠瘘可是普外术后最怕的并发症。低位肠瘘,瘘进盆腔的都是大便,一瘘立马广泛感染。运气好的能保下来,运气不好的二进宫手术,丢命的都有。

教授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没多说什么。

当时患者还没排气。那几个日夜,我一直守在那位病人的床边。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我甚至随时准备好了腹腔冲洗、负压吸引的东西。病人有一点肚子痛不舒服,我立马就会紧张得跳起来。 

因为我怕,怕得要死。我发自心底地怕他瘘了。我怕他因为自己的低级错误再多挨一刀,甚至更糟。我不敢想。

五天以后,病人通气通便了。我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这时教授才跟我说:小鲁,首先,以后自己开药还是先告诉我们一声。这是保护你。因为你还没有处方权。但不用怕。出了事也有我顶着。经过这一次,你永远都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当时我就梗咽了。

从那以后,我处理腹痛的病人时,经常会想起这一次经历。当然,我再也没出过类似的差错。

再说第二件事

刚进科的时候,我天天拉钩。过了一段时间开始缝皮。缝皮虽简单,也是有技巧的。要顺着三角针的弧度用力,否则针背容易弯。

有一次做胃 Ca,做完关键部分教授下台走了,剩一个主治带着我重建关腹。他缝腹膜,我缝前鞘和皮肤。

那个病人是二进宫手术的,腹壁皮肤都瘢痕化了,硬邦邦的。皮下深筋膜也粘得厉害。我那时刚学缝皮,本来技术就差。又碰到这种难度大的病人,缝的满头大汗。

我喘着粗气,手直发抖,洗手衣和帽子都汗湿了。

缝针要兜底。否则留个死腔在里面,脂肪液化、术后感染会很麻烦,要拆了线放引流片。有一针我兜得太深。但当时我手已经酸了,不想再退针重来。于是我一个猛的抖腕,清脆的一声「啪」,针断了。

我捏着针持上仅剩的一点的针屁股和断了的线,脑子一片空白。主治看出了我的慌乱,安慰我说:没事儿,这种事我们以前实习都干过。然后就接茬带着我开始捞针。

但是我挖得太深,那个病人还是 HCV 阳性,我们怕扎到手,不敢乱捞,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最后,主治只能在进针的地方,垂直腹正中切口又开了个 2-3 cm 的小口子。再拿着电刀和小弯进去探。

10 分钟后,针终于捞出来了。我看到针插在腹直肌里,把针拔出来时,针眼渗了我一手血。起码有几毫升。

我当时沮丧万分。出这么点血倒是问题不大,但缝针原则上就是不应该缝肌肉的。一来爱出血,二来术后病人会比较痛。

我悻悻下了台,把病人送到 PACU。

科里主治走过来对我说:「你现在肯定很失落。」然后他顿了顿,「但这是值得的,这次教训会让你成长更快,以后变得更强大。他搭着我的肩膀,说,「以后你肯定能给更多病人做非常漂亮的开关腹。」

那个病人术后,我每天都给他换药,也不好意思开医嘱收费。看到他的切口,我觉得很内疚。幸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了我。病人恢复顺利,如期出院了。

但是我知道,他的腹壁上会多出一小截淡淡的瘢痕,横切口。有经验的医生一看就懂,一个大男人肚子上有横切口,这说不过去。他毕竟不可能去做剖宫产。

之后每一次缝皮,我都会在脑中默念每一个需要注意的细节。三分之一持针,保持针距,垂直进针,顺着弧度走,兜底,不碰肌肉,对称出针,打结张力等等等等。

不久后,我就真的能缝得一手好皮了,有一次教授甚至没看出来是我缝的还是主治缝的。

后来我带师弟师妹缝皮,他们说师兄,你的皮缝得真漂亮。

我笑,竟无言。我想,希望你们不用经历这种事,以后也能和我缝得一样好看。

在临床的时间不长不短,也有几个年头了。这两件事令我最印象深刻。它们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或许不致命,但对患者的弊端显而易见。上帝眷顾我,墨菲定律没有照进现实。但那种怕,那股紧张,我忘不了。

这不同于在手术台上,刀尖在大动脉旁游走、滚烫的鲜血随时可能喷涌而出的那一份紧张。因为我心里清楚,是自己犯了错,才会这样。

但是后来我终究想通了。因为经过这两次,之后的工作中我确实规避了不少错误。一些之前或许发现不了的错误,我也能够及时发现并终止。

这些教训让我记住的不仅是简单的两个知识点,而是对待工作的态度。人不可能不犯错,但它们使我对其他的细节更加谨慎入微。我欠那两位病人一句抱歉,却用从他们身上学到的东西帮助了更多的人。

我的学生

不知不觉,我从研究生、博士生变成了师兄、甚至老师。来实习的同学看到我都会礼貌地叫师兄好或者老师好。

一次带一个女生实习,她对外科兴趣盎然,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女生上手很快。跟了我们组一个多星期后,换药拆线已经驾轻就熟了。我觉得应该放手让她多做点其他的操作。

正好那天有个右半术后第 8 天的病人要拔盆腔引流管,在科里属于简单操作。我对她说,你去拔了吧。然后简略讲了下步骤。

她开心地去了。我觉得她肯定能搞定,当时手头事也多,就继续忙着开医嘱。没过几分钟她就开心地回了,手上还拿着拔下来的管子。

我说:这么快啊。管子别拿手上,快扔黄色垃圾桶里去。刚说完,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再定睛一看。她手上拿的是 T 管。这丫头把病人的 T 管当引流管拔了。

我懵逼了一两秒,立马镇静下来。我让她坐过来,问她:你知道你拔的是什么管子吗。

姑娘看着管子说:这不是盆腔引流,啊,不对,不是,啊,啊!!!

我看着她在我眼前整个人呆住,然后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惨白。这孩子显然知道 T 管的重要性。

接下来的几分钟,她一直低着头对我道歉。愧疚得不得了。我看着这个快哭出来的女生,就像看到了当年给超低位保肛术后的患者塞止痛栓的自己一样。其实我也很自责,因为我是本院医生,她还是学生。我应该盯着她做临床操作。但我却因为手头太忙,放她一个人到了病床边。

简单是对我而言的,她还是个初学者。根本上说,这是我的错。

我跟她说了好半天,尽量 seriously and kindly。我说这事怪我,你别急。过了一会,姑娘终于平静了,说老师对不起。这个病人现在开始我来守,随时向你汇报。我点了点头。女生抹了把泪就去病房了。 

我看着她走远,竟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个背影是那么似曾相识。我当年也是这么认完错,这么擦了把鼻涕眼泪,白大褂一抖,就往患者床头蹲着去了。

每一个医学生成长为一个医生,乃至一个优秀的医生,都必然会犯不少错误。有相对小的错误,比如配盐开成了配糖。也有大的错误,比如把氯化钾开成静推。幸好医院是个严谨的地方。在老师的监督、护士的提醒下,大部分的错误都会在酿成恶果前被及时指正。

但总有一些错误,是无法避免的。比如第一次单独值班,凌晨三点的阑尾炎。比如大家都走后,一个人的缝皮。我们不得不去面对。但它们并不可怕。

因为一次这样的错误,可以使你受益一生。你在「坑」了一个病人的同时,也造福了接下来的一千、一万个病人。

后来那个被误拔了 T 管的病人也顺利恢复了,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女生释然了。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实习的女生给病人写出院小结的时候,我坐在旁边问她:怎么样,开不开心。

她笑,用力地点头。过了两秒又突然不笑了,说:不对,这次只是运气好。下次出了意外我就会非常非常不开心了。

然后,我像酝酿已久一样。一字一顿、原封不动地说出了当年教授对我说的那句话。我说:不用怕,经过这一次,你永远都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语落,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而去。

身后,女生泪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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